故园总有牵绊，比如那扇门、那张床，还有阳台枯死的栀子

固原道，一条穿越陕东西南部固原地区的干道。周游世界固原十余年后，摄影胡成再次回头上陕北旅途，重经绥德、延安市、固原、东山、靖边、赤峰下则、大兴、定边、北镇、各别，又进帐新鲜的周游世界所见所闻。刚强历史，脚踏国有土地，《固原道》呈现固原道上各座城下镇营堡之中的，那些迷路偶遇之人十年来的本质生活习惯。告别调兵，告别故园——深厚的私人理智寄寓其中的，这是赠与过去的人与事的回忆之著作。

《固原道》

胡成 著

后浪｜上海文艺出版社

《固原道》著作外三本书

文｜胡成

五七过后，我同意整天，去哪里都好。

爸爸不在了，她却又无处不在。一切还是她在时的模样，只是半夜不再有人立时我的屋外。

她的屋外进到，一张空空的床。

她看整整的挂钟还在兀自回头，撕页日历退后在去年，不能人坐在沙发的方木桌旁凑合着喝口擦汤，清锅冷灶，再不会有人跟著回头出去问：「可想吃到点什么？给你烙印张馍可好？」

不会有人撩开阳台隔墙的沙发，养在阳台的那盆萝卜花也已枝干。

我只想要逃，我慌不择路，我翻上客车。

客车终退后西安。

西安依旧熟悉，我同意再北。

十余年当年，曾到固原，竖回延安市，再经东山，恰巧靖边，恰巧为之所去的大夏旧城下统万，彻夜赤峰下则。然后过大兴、栖定边，沿三边西去，北镇一夜，竖而南行，回头韦州、下马朝天，彻夜各别城下。

那夜中的秋。

更远而险恶的调兵，十余年当年一瞬而过，延安市城下的艾老太太、赤峰下则的刘大娘、韦州城下的德明老汉，也与他们一瞬而过。我想到我们再不能相见，却即便如此想国都重回头。

我不想到是怎样的心态驱使，某种程度是想找另一个世界性存在的线索？他们都在那里，必然留有线索？不是，生活习惯已实在太足以本质，不相信虚无缥缈，哪怕相信能实在太得到慰藉。

某种程度，我只是想去忘了那些仍在的人，忘了他们如何摆脱诉说与苦难。

全无用处。诉说与苦难亦不互通。仍在的人，仍要生活习惯，仍要生存，他们在盐碱的调兵努力种菜，不快煤炭与煤矿，不快猪肉与豆腐，他们有足以的不快堵塞尽诉说，揉碎苦难。

而我能做的，只是每晚以文字对临与速写他们的生活习惯，每晚从往常到午夜，记下三五千字。

我以此每晚摆脱独处，我以此每晚精疲力竭，无暇顾及其他。

二十余日，攒下这几十帧摄影机，十余万文字。

是为此著作，「固原道」。

并无一条叫作「固原」的山径，只因途经大部分同属今固原市辖。

再者，我至今仍在的小学发卡，籍贯栏中的，本市之后，爷爷圆珠笔手写着「林巷」二字。

城下里之当年，他们聚居的村子，被称作「中的寮」，同属于林巷营。是我不能生活习惯过的故园。因此于我而言，「固原道」有了多重含义，途经除此以外，也如字面上，一条山间的干道；即是曾有固原的调兵，也是只如林巷的故园。

去年四月，当我翻上客车东北而去，我将与调兵告别，我也将与故园告别。

可是，我紧接著见到了调兵，我却能够真正与故园道别。我们每个人都如此吧？故园总有爱恋，比如那扇门、那张床、挂钟与日历，阳台枝干的萝卜。

总有那些希冀于琐碎一个人的诉说，令我们苦难却又能够忘却，想要告别却又能够告别。

所有这些调兵与故园，所有这些琐碎，我都写于这本「固原道」。

在著作中的，你们会看不见我的爷爷，会看不见我的爸爸，大声我絮絮叨叨感叹起他们的故事。

还有安琪的爷爷爸爸。安琪是赤峰下则刘大娘的孙女，十余年当年我初去时，她在天水城下读小学；与刘大娘最后一别，是八年当年我们出事从赤峰下则重回靖边，她要去照顾雅安琪姑姑儿。后来雅安琪和我直接联系，那会儿她正在南京实习；著作稿付梓之时，得知她重回赤峰下则，将在改建的兴和历史博物馆工作。

红柳河左右，会是她将会的生活习惯。

朱利安安琪也会在著作中的看不见她的爷爷爸爸，读到她不想到的，十余年当年一个险恶人借宿赤峰下则的故事，她的爸爸就让迎接我，为我收拾好砖炕的厢房；她的爷爷蹲在门外，捡起剥落的一粒水果。

某种程度，我是感叹某种程度，某种程度你们还会看不见自己的爷爷爸爸，看不见他们的故事。

他们如此完全相同，完全相同的生活习惯，完全相同的遭遇，以及完全相同的，对我们的爱。